浅析以物哀美学构建起的日本动画电影

摘要:“物哀”是由日本独特的风土人情所孕育的、广泛存在于日本文学艺术的各个领域的一种美学思想和审美情趣,表现为对人、社会世相、自然万物的哀叹,是对极致的不可触及的美的追求。本文从物哀美学的含义、由来出发,简单分析了以物哀美学构建起的日本动画电影的表现层面,内涵展现,以及其在场景、人物、声音意境中的具体表现,并尝试概括了日本物哀美学动画电影的叙事结构,最后分析了这一类电影的优势所在。

关键词:物哀美学日本动画电影悲剧

一、物哀美学的概述

1.物哀的释义

“物哀”是由日本独特的风土人情所孕育的、广泛存在于日本文学艺术的各个领域的一种美学思想和审美情趣。物哀的概念最早在日本江户时期,由当时的国学大家本居宣长所总结。物哀是日语“もののあはれ”的中文翻译,其中“もの”即是“事物”的意思,而“あはれ”是由“あ”(啊)和“はれ”(哟)这两个感叹词所组成的。这两种感叹最初就产生于对人、对自然以及对人生世相的接触、认识和感动。

因此“物哀”的“物”即是客观存在的被感受物,是自然万物,是社会风向,是人情百态。而“哀”则是人的感受,是一种人在触及所感受物时的一种情不自禁的、自然涌现的感动。日本小说家川端康成说:“物哀是日本美的源流,那么死则是最高的艺术,是美的表现,艺术的极致即是死灭。平安朝的‘物哀’成为了日本美的源流,那么悲与美则是相通的。”[1]

2.物哀的由来

首先从自然地理条件上来看,日本岛跨越三个气候带,四季分明,与此同时因其狭长的地域形状,多种地貌现象集中在一起,岛上皑皑雪山与山涧温泉相集,密林峡谷受蒙蒙雾气缭绕,使得日本人对这种朦胧神秘的自然之美产生了极致的欣赏与崇拜。然而在另一方面,日本岛自然资源极度缺乏,没有广阔完整的土地,又常年受火山地震的影响。这一切也使得日本人深信再美好的事物也终将会走向消亡和毁灭,最终催生了日本文化中的物哀之情。

其次从人文历史的角度上看,物哀美学兴起于日本引入吸取汉唐文化的高峰时期,当时的日本人逐渐意识到本土独立的文化的重要性,开始呼吁脱离汉学的教条主义,宣扬以“大和魂”做为日本精神内核。由此为物哀美学的产生创造了前提。

二、物哀美学在日本动画电影中的表现

1.物哀美学在日本动画电影中的三个表现层面

如上述对日本物哀文化解释时所提到的,日本物哀的思想结构是多层面重叠的,第一个层面体现在对人的感动上,突出表现为男女恋情的不顺利,第二个层面体现在对世相的感动上,突出表现为对人情世态的感叹,第三个层面体现在对自然万物的感动,尤其是对自然美的变化无穷与无常的欣赏与咏叹。

1.1对人的感动

在对人的感动这一个层面上,日本动画电影中新海诚导演的作品大多极具代表性。新海诚导演的电影的主题大多聚焦于男女主人公之间遥不可及的爱。在《星之声》中,电影的女主人公在距离男主人公8光年的地方,传讯息给男主人公做最后的告别,在光都要8年才能到达的距离中恋爱,这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注定了双方悲剧的结局,然而明知如此双方依然坚持承受着这份难以触及的感情,更加深了这份悲恋的程度。而在《你的名字》中,新海诚将这种空间的距离感改换成了时间上的分隔,故事背景被设定为男女主人公处于不同的时空,当男女主人公的感情渐入佳境的时候,却发现女主人公早就丧生于三年前的事故中了。不仅如此,即使在故事的最后男主人公拼尽全力改写了女主人公丧生的这段历史,双方却因为时间未知的力量,忘却了彼此的存在,将彼此经历的一切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新海诚正是用这种遥不可及、毫无意义的悲恋诠释着爱与物哀的意义,用这种哀感去触动观众。

1.2对世相的感动

在为人而哀之后,日本的物哀之情渐渐也扩大到了对人间百态和社会世相的哀上。在日本的动画电影中同样体现了这一点。

其中以《蒸汽男孩》为代表的一系列科技未来题材的电影,集中展现着导演对在科技发展下人类未来命运的思考。在《蒸汽男孩》中,电影以一颗既能带动人类工业文明的飞速发展,也能制造出足以毁灭全世界的武器的金属球为聚焦点。电影中的两极势力——妄图独占这项发明并用于军事目的借此牟取暴利的美国财阀塞蒙,与坚信爷爷并不是为了战争而发明这个金属球的男主人公展开了激烈的较量,电影由此发问:所谓的科学,究竟是人们的希望?还是将会毁灭一切,应该全面禁止的知识?电影以这种人类看似坐拥着无尽的便利,背后却潜藏着无尽的危机的讽刺感,将人类最引以为豪的凭借与毁灭连接在一起。

1.3对自然的感动

日本物哀美学最根本的来源之一,即是对大自然的崇敬和敬畏,这种感情渐渐成为日本物哀之感的本质和源泉。

在日本动画电影中自然也处处包含着这种对自然万物的感动。其中以自然之感表现物哀之美的代表应数导演宫崎骏。宫崎骏在其大多数的影片中,都在尝试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宫崎骏的视野里,自然的美是高高在上的,是一种极致崇高的美,是人类所不能企及的美,因此人类是不配与自然平等共存的。在宫崎骏的许多影片中,都存在着飞行器这一元素,然而宫崎骏的飞行器既不代表人对自然的征服,也不代表人与自然的共存,而是代表人与自然的分离。因为自然的美高高在上,所以人类是不应该触及自然的,不然就是对自然的美的破坏与玷污。因此导演通过飞行器,让人离开大地,与自然分离,让人在天上完整地“仰视”自然那无尽的极美,同时也反思人类对这种美的破坏是多么的不可饶恕。

在将人与自然进行分离之外,宫崎骏还通过将自然化身成一个个“怪物生灵”的形象,来表现自然。这种怪物在《龙猫》中是龙猫,在《千与千寻》中是黑小鬼,在《幽灵公主》中是树灵》……这些怪物是日本“万物有灵”论的化身,也是整个自然形象的具象化。这些自然化身出的怪物,在宫崎骏的动画世界里从不说话,对人类的一切行为和感情都采取静静的观望的态度。在宫崎骏的世界中,这就是高高在上的自然对人所采取的态度。

2.物哀之美在日本动画电影中内涵展现

2.1苦难与悲剧

物哀美学的根本内涵就是在“哀”字上,虽然其内涵不仅仅局限于“悲哀”的含义,但其所“哀”在本质上还是在于对美好事物遥不可及且终将消失的忧愁、不舍之哀。故其在根本上首先是以悲剧为内容的美学形态。

在日本动画电影中这种悲剧性的内涵主要展现在人物上,因此在电影中的人物往往伴随着某种先天的苦难或者命运的挫折。例如电影《浪心剑客》中的男主角武士绯村剑心,他背负着“刽子手”的面具,为众人幸福生活奔波,来坚持他天下为民的信念。绯村剑心无疑是一心为民的,其一生都在为人民的幸福而奔波,然而他的身份却是封建幕府的武士,这注定是与其立场是对立的,也注定了他要被时代所淘汰的结局,这就是其最大的悲剧。观众在感动于他的信念的同时,却明确的知道他的悲剧性所在,由此将对绯村剑心的赞叹的感情进一步升华到“哀”的层次。而在电影《人狼》里,狼虽然爱上了小女孩,然而却无法逃离要杀死小女孩的命运,这是狼的悲剧,也是人生的无奈,电影以此深刻地引起人们的共鸣,挑起观众对人的宿命的感叹。

2.2死亡的瞬间

物哀的美学内涵着一种独特的死亡观。在物哀美学中,一切美好的事物在最美的瞬间被摧毁才能达到极致,获得永恒的美。因此这种极致的美是一种瞬间的美,而死亡和破灭就是达到这个瞬间的途径。因此在日本的文学作品中对美的诉求往往转化为对死亡的追求,在动画电影中同样如此。

在电影《未麻的部屋》中的高潮部分,身负重伤的女主人公走到马路中央,面对疾驰而来的卡车展开双臂,卡车的车灯像舞台的灯光一样打在女主人公的身上,整个场景仿佛是话剧落幕时的女主角在告别舞台。而在电影《浪心剑客》的最后,为爱所困的女主人公不得不以死亡作为一切的了结,自刎倒在男主人公剑心的怀中,爱的极致与死亡的瞬间结合,形成最为动人的一幕画面。在日本动画电影中这些死亡的情节被安置在整个故事的关节之处,作为全篇内容的升华的触点,通过死亡的瞬间激发哀情的深切,以一种近似乎仪式化的死亡场景,将故事、人物引入一个更高的殿堂中,引发观众对美的咏叹和哀惜。

3.3沉默的隐忍

除了对悲剧、死亡破灭直接的哀感之外,物哀美学在日本审美意识发展中的内涵逐渐得到了拓展,物哀之感在对人与物的哀感之下逐渐酝酿出了一种闲静寂默的意涵,日本学者藤原俊成将这中意涵称为“幽玄美”。这种所谓的“幽玄美”将对于无法触及的美的忧愁拓展到由此而带来的默然感,因为无法得到而选择默然地接受,更加加深了物哀美学的厚度。这就不难理解日本的物哀美学观下的视角为什么大多笼罩在小人物的身上了,相比于更多感叹于宿命的大人物而言,对自身命运尚且丝毫没有把握能力的小人毫无疑问是最能体现这种默然承受的物哀之情的了。

电影《星之声》中,男女主人公面对彼此越来越遥远得物理距离,彼此在坚守感情的同时未尝不是在面对无法打破的宿命的默然承受。女主人公在外太空征战无法回来,乃至最终丧生在光都要八年才能到达的地方的这一事实被作为无法改变的命运。在这种命运下,男女主人公能做的只有通过短讯的手段传达对彼此的思念,这种默然承受反而将痛苦的感情积蓄得更大,在表面的平静下压抑着巨大的哀伤,这种对苦难的隐忍承受在另一个维度表现了物哀的美之所在。

3.物哀美学在日本动画电影中的具体呈现

3.1在场景设定中的呈现

日本物哀美学动画电影的场景设定大体可以分为三类:自然的美景、都市与废墟、虚构的奇幻空间。这三类不同的背景分别契合着不同的方面来展现导演对物哀之美的表达。

在以自然美景为背景场景的电影中,导演往往侧重于通过对自然美好的赞叹来展现物哀之美。如宫崎骏的电影《龙猫》、高畑勋的《岁月的童话》、《平成狸合战》等影片,这几部电影都投入了大量的美工力量用以制作出极其细腻而富有魅力的自然风光,通过这样美的视觉冲击给观众以深刻的触动,进而在表现人与自然的冲突时,在这种极致的美被破坏时,在意识到这种美好的所在终于是无法企及的时,观众心中的哀感才能在最大程度上被激发出来。

而在以都市废墟为背景场景的电影中则相反,在都市废墟的场景中导演大多以极端的破坏和不美好来触动观众。城市毫无疑问是人为力量的产物,充斥着工业对自然的改造。而城市进一步成为了废墟,这种人为的对自然的破坏终于“自不量力”地达到了终点,彻底疏离了自然。在这样的背景下铺展出物哀的审美追求毫无以为是非常容易的。像在《攻壳特工队2.0》中,女主人公在电车上看着城市中车水马龙的景象,街上的车灯、路灯、店铺玻璃透出的灯光,纷纷晕在电车带着雾气的玻璃上,场景快速地在大街小巷中不切换,观众通过女主人公的视角来审视着人类现代文明的过度发展,直接地体会着这种城市中极度的冷寂与疏远。

最后在以虚构的奇幻空间为背景场景的电影中,导演通常可以以更加夸张的方式放大人性,剖析人物内心,强化物哀感对观众的影响。

3.2在人物设定中的呈现

以物哀之美构建起的日本动画电影,在选择人物的时候,往往以弱者作为电影的主人公。这不仅仅是因为弱者往往对“哀”有着更为强烈的感受,同时也因为人对弱者往=通常有更多的同情,从而更容易感受到电影想要表达的那份物之哀。在宫崎骏的电影中,主人公就多为小女孩。小女孩作为社会中较为弱势的群体无疑是适合这种表现的。而《浪心剑客》中作为末流武士的男主人公剑心、《星之声》中作为普通人和普通士兵的男女主人公,也同样都是在社会中发不出声音的弱势者。

3.3在声音意境中的呈现

在电影进入有声时代之后,电影中的声音同画面一起成为了影片表现的重要部分,尤其是背景配乐已经越来越成为电影表达意境的重要手段。在以物哀美学为基础的日本动画电影中,配合着情景的背景音乐同样在渲染气氛,感染观众中起着重要作用,其往往具有高度饱和的情感特点,包含非常细腻的感情层次。《千与千寻》的主题曲《reprise》以钢琴和弦的合奏,表现着女主人公对希望的坚持追求。《你的名字》中的背景音乐《你的前前前世》更是几乎代替了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将电影主题中那份对被时空割离的哎的追寻表达的淋漓尽致。

三、日本动画电影中物哀美学的叙事结构分析

以物哀美学为内涵的日本动画电影的叙事结构大多以苦难开端,随后以困境束缚与人物的挣扎作为故事发展的主脉,最终以主人公的解脱为结局。在这样的叙事结构中,主人公在影片之初就伴随着某种苦难,在困境的束缚中冲突变得激烈,最终在困境中觉醒,走出迷茫。这种叙事结构从一开始就将“哀”的情感最大化,让主人公在挣扎中,展现导演对“哀”的审美追求,让苦难引发观众的感动。以《未麻的部屋》为例,电影中的女主人公少女歌手未麻从开始就被变态歌迷所骚扰,并且陷入急于成名的困扰中,终于产生精神分裂。随后未麻在与分裂人格的冲突中经历了重重的磨难,最终从困境挣脱,实现了梦想。

四、物哀美学的优势

在感官上,物哀美学构建起的日本动画电影以其细腻的人物造型,背景场景的塑造,给观众以极大的视觉享受。不同导演以其独特的角度出发,构建画面,使得画面极具个人风格

在故事情节上,以物哀为审美核心的日本动画电影,与其他的电影具有明显的区别。一方面缓解了观众的审美疲劳,一方面也将动画电影的内涵深度推到了一个更高的层面,使得动画电影的受众不再局限于孩童,让不同年龄层次的观众都能在其中获得触动和思考,尤其对于具有一定社会经验的观众,在观看的时候对电影所表现的对人、对社会世相、对自然的反思和哀感会体会的更加深刻,产生更大共鸣,获得更深层次的审美满足

在商业价值上,以物哀美学构建起的日本动画电影极具日本文化特色,能吸引的受众层次更为广泛,大多画面制作精良,对观众的吸引力更大。

五、总结

物哀美学是日本自古以来,传承已久的审美价值追求,在日本文学艺术的各个领域多有呈现。在日本动画电影中同样饱含着对物哀之美的追求。从不同的层面上看,日本动画电影分别在人之哀、社会世相之哀、自然万物之哀三个方面上有着不同的展现。而具体到内涵上看,日本动画电影的物之哀多表现在对苦难与悲剧、死亡的瞬间、沉默的隐忍上。在这些相同的内涵下,不同的导演向观众表达着自己对物之哀不同的理解。最后得益于物哀美学独特的日本风格和深刻的精神内涵,以物哀美学构建起的日本动画电影在感官、内涵和商业价值上获得了其他电影所不具备的巨大优势。

[1]叶渭渠注《川端康成传》东京八木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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